叛逆者仲尼
理想是對現狀的反抗,每代人反抗的現狀都不完全一樣。
不少華人今天認為儒家思想放之天下皆準,但儒家思想一開始很有反抗意味,抗議著春秋戰國的分裂局面和社會。
當時中原諸侯國競相擴張,比今日敘利亞還慘,民不聊生。故儒家為首的諸子百家皆追求尊君集權和統一,並嚮往回到想像中「人類和平共存」的過去,這反映了當時百姓的期許。
而秦皇統一中原後,將儒學視為顛覆政權的妖魔,決定焚書坑儒。
眾所週知,由於儒家提倡集權、教人安份守己,後來漢朝獨尊儒術,完全是出於政治考慮。於是儒學不再叛逆,成了新的一套權威,並統治中國人兩千年。
雖然儒家有不少適用於現代的道理,而且是東方思想的一個里程碑,但我們不能全盤照收,不該「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」。
這適用於東方和西方思想,甚至對於宗教也一樣。我曾多次引述史悌芬‧平克的著作《人性中的善良天使:何以暴力在降低》,其中寫道,不少主流宗教經文「所描述的世界……在現代人眼中看來竟是如此野蠻」,但這反映了那個時代的普遍情況,而非宗教本身的目的。
今天,只從字面上理解教義、不思考其精神或方向的人,我們稱之為「原教主義分子」,一個讓人聯想到「極端分子」的標籤。他們不知(或不願接受)進步是永無止境的過程。
實現古人的烏托邦,是否能解決現代問題?
有人嚮往神權國,因為對民主體制的無力和貪腐叢生感到不滿,因此希望藉神聖法實現公義。
在一些國家,人們活在水深火熱中,只能把希望寄託於經文中描述的美好世界。
他們只知道要逃離某種現況,不在乎甫出龍潭又入虎穴。
19世紀時,中國淪為東亞病夫,整個封建社會走到了末端。這時,胡適、陳獨秀、魯迅等當代知識分子發起「反傳統、反儒教、反文言」運動,並宣揚社會主義思想,為後來共產黨崛起、文革爆發埋下了種子,甚至國民黨早期的理念也頗具社會主義色彩。
今天不少人認為中共是破壞中華文化的黑手,也難以理解魯迅等人「漢字不滅,中國必亡」的口號。然而那時中國人對傳統文化的憎恨,或許必須生於當時大環境才會明白。
正如荷蘭設計大師克勞威爾所言:人永遠都是時代的孩子,無法跳出你所處的時代。
後來中國經濟上開始強盛,自卑成了自負。
於是人們再次重溫儒家文化,認為可以抗衡民主、人權等「西方」價值觀。
他們不在乎追求真理,只渴望近百年來得不到的認同,故希望藉著國家力量迫使全球服從,這依然反映了某種現實。
我絕非為秦皇或文革辯護,不管如何解釋,可惡的都依然可惡。
但大家今天的理想究竟又在對應著甚麼現狀呢?過50年,人們又如何看待今天堅持的一切?我們必須無時無刻質疑和反思,才能進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