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一樣的日常

最近聽了作家安德魯‧所羅門的《愛,本無條件》這段演講,覺得很慶幸。在資訊時代,大部分人都能上網,認識志同道合或有共同處境的人。人們的社交圈子不再侷限於家庭和鄰居組成的傳統部落,我們可以認識和我們一樣的人。

例如,多虧臉書和各式各樣的協會,我們很容易找到有共同愛好的陌生人。喜歡養狗的朋友可以通過網絡分享知識和舉辦活動。熱心於公益的人可以找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同伴,並一起合作讓世界更美好。

但比起上述例子,更有意義的是,全球化讓弱勢群體可以聚集在一起,互相交流和取暖。同性戀者可以輕易找到其他同性戀者,自閉兒可以找到其他自閉兒,女人可以上女人的論壇討論女性權益。這些群體如今已經不分國界、宗教和族群,但群體裡的人們都有著共同語言。

身為同性戀者的所羅門說,同性戀者或聾人的父母大多數是「正常」人,卻有了看似與眾不同的孩子。這點讓他發現,人們其實有兩種身分。

一種是垂直身分,從父母到子女世代相傳,像是種族、國籍,有時也包括宗教,這些都是父母及子女共同擁有的。在一個社會裡,這種身分經常被認為是「正常」。

另一種身分所羅門稱之為「平行身分」。這種身分是一個人父母所沒有的,必須在同輩之間察覺到這種身分才能認同。所羅門說,人們經常想要「治癒」這樣的身分,例如當一個小孩是同性戀或聾啞人士,他的父母都會憂心忡忡,覺得怎麼辦,這孩子有病。

但所羅門發現,以聾人為例,他們有自己的俱樂部,有自己的戲劇、詩歌和美國小姐大賽。事實上對聾人來說,那個「不一樣」的世界才是他們的日常。「當我越來越深入聾人的世界,我開始確信聾是一種文化⋯⋯對聾人來說,聾文化的價值不亞於拉美裔文化、同志文化或猶太文化,也許甚至和美國文化一樣正當。」

這種圈子的存在顯示了我們的社會在進步。在過去的社會,人們只能屈服於傳統部落裡的主流思想。如果你出生在一個崇拜武力的社會,你不得不認同暴力的價值觀,否則你就是有問題,要麼被「治療」,要麼等著被消滅。

很多人依然覺得,沒有平行身分認同、只有垂直身分認同的傳統社會比現代社會團結和諧。一些保守人士甚至嚮往這種社會,當然是以他們的文化為唯一的主流。但我們不可以忘了,以前的社會分成很多互不相容、互相攻擊的部落。例如你出生在A國,你就必須仇恨B國、贊成攻打它。作為A國的成員,你必須是個異性戀者,必須支持死刑,必須信仰某個宗教。

在那樣的社會,我們不只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,還不能選擇自己的信仰、生活方式、性取向或政治立場。但一個同性戀者就算假裝自己是異性戀者,她還是會痛苦和掙扎。一個人或許不認同A國的好戰立場,但他依然被迫上戰場。如果他們敢違抗社會,會被視為必需處理掉的叛徒。他們被迫一輩子戴著「正常」的面具。

這樣的社會能和諧嗎?表面上或許可以,但這樣的社會無法持久,遲早會有矛盾。

相比之下,在一個允許人們選擇自己是誰的社會,我們真的能選擇和自己一樣的人在一起,並發現在他們的小世界裡,自己其實也很正常。我們能一起討論自己面對的挑戰,並互相幫助。這樣的社會表面上很亂很不團結。互聯網並沒有讓人們變得客觀,大家都在小圈子裡子自講自爽,不去了解想法不一樣的人。但你能說我們沒有進步嗎?

以前,很多人都必須隱藏自己是誰。志同道合卻有違主流的人根本不能互相交流,他們也不能發聲。今天我們再也不能無視社會多元的本質。就算不完全互相理解都好,我們都被迫承認他們存在,他們就在我們身邊。我們發現他們不是有病,並有著跟我們一樣平凡的日常。